《何以渡清欢》 第九章误会 免费试读
“你误会了。”掰开珑玉攀在他臂上的手,元钧忙把要下床的映月制住。“你听我说行不行?”
死瞪着他,映月的眼神几乎要将他撕碎。“你确定你想白费唇舌?”
“你身子还没好,别气呀!小心又气坏了身体。”惟恐他们夫妻不乱的珑玉在一旁泼油点火,搅和得十分彻底。
一道杀人目光马上射到珑玉脸上。
“不好意思,珑玉格格,我说话的对象是元钧贝勒,请您先出去好吗?”虽是问句,映月眼中的怒火却不容许她反对。
“珑玉格格,你是来找织月的吧?”相较之下,元钧显得冷静多了。“我请人带你过去。我和我的夫人有家务事要讨论,恕不招待。来人,带珑玉格格到织月格格那儿去!”
好不容易打发了珑玉格格,映月双眼怒火高张,下颚高昂,一副不认输的模样。“你不必解释了,没有那个必要!”
拉过桌边的凳子,元钧定定的看着她的怒颜。“请问一下,你可是在吃醋?我的夫人。”
“抱歉让你失望。”映月硬扯出一个甜笑。“我不是。”
“既然不是,你大可不必生气,更不需要离开。”除了吃醋,他想不出其他可以解释她突然暴怒的行为。
转头直视着元钧,映月突然笑了起来。
“你以为我在吃醋才这么说?错了。我本来就不打算留在这儿,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我答应你要等你回来。现在你回来了,希望你也不要拦着我。”歛起笑意,她定定的看着他。“让我走。”
“你忘了你是成过亲的人,是我的妻子?”对她异常的反应与坚决,元钧有些心慌意乱。
“我知道。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像个笨蛋一样在这儿等你?”对他的质问,她似乎觉得可笑。“我不是皇亲国戚出身,这些繁复的礼仪我也没学过,和其他人交际应酬我更不会。你要我留在这儿做什么?”
“这些可以学。”她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。
“为什么都是我在适应?不公平!你和其他人都站在云端,却要我从地上自个儿爬上去?我不要!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,为什么你就硬要把我拖到你那儿去?”她已经心力交瘁,也不管自己说得语无伦次,心中的委屈不平突然就爆发出来。
“你根本不问我想不想过这种生活、想不想成为你的贝勒夫人,净是耍手段要我照你的计划去走。你不知道自从住进这儿,我心里的压力有多大!”
“你的压力在哪里?”
“我的压力就是你!”
咆哮之后,紧接而来的是沉默。
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,元钧静静的低头想了一会儿,目光再度回到她激动得已通红的脸庞。“我所做的一切,对你而言是压力吗?”
他没想过。他只知道自己所渴望的事物一定要想尽办法留在身边,他只知道她正是他所爱的、所渴望的。
这样处心积虑、用尽心思的留下她,对她反而是压力吗?
看着他有些茫然、有些失落、有些歉疚的表情,映月终于落下泪来。“是的。”
“和我成亲,你并不觉得幸福?”定定的看着她,他仍然不愿一切就这样结束,依然寻求着挽救的机会。“可是你刚刚见到我时,我觉得你是开心的。”
“我开心,因为我喜欢你,也许可以说是爱你。可是这并不代表嫁给你我会幸福。”映月悲凄的摇摇头。
顿了半晌,她终于说出心底的感受与深埋的情感。“其实,门当户对真的是很重要的……我无法过这种生活,你不可能、我也不想要求你抛官弃爵。再这样下去也只是互相勉强而已。”
“你爱我?”
咀嚼着这三个字,感受它在口中、心头流动的温暖与幸福,元钧笑了起来。
所以她看见珑玉格格会生气?会为了他的要求而留下来?会偶尔在她的眼中看见令他沉醉的温柔与笑容?
“那又如何?”她不认为爱可以解决一切。
那又如何?是不如何,只是让他拥有下某种决定的勇气。
“如果我说我爱你,你会留下吗?”
凝视着他,映月叹了口气,但脸上表情微微带笑。“我不要如果。”这个充满不确定的字眼,有也等于没有。
“我爱你。”没有如果。
“谢谢。”原以为只能藏起来的感情得到了回应,她再无遗憾。“我很高兴。”
“你不能为了我留下来?”他看着彷佛随时都会离去的她,迫切而想尽办法要留下她。
摇摇头,她无奈地拒绝。这阵子她的精神已经受了极大的折磨,她不想再隐忍下去。
“我不行,我已经累了。而且你也知道,我们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,再怎么和平的开始,最后一定会是以吵架结束。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需要爱,像我们这样不协调,是不会长久的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,紧紧的锁住她的目光。
“放我走。”映月也看着他。“如果你真的爱我。”
“我不相信我们每一次都会吵架。”至少今天到现在还是一片和平,虽然有点感伤与悲痛。
元钧续道:“如果你不要故意吵架,我敢说我们今天一定会在和平的气氛下结束我们的谈话。”
“什么?”才说着,映月马上瞪大双眼,声音拔尖了好几度。“你……你说我故意要和你吵?我什么时候故意了?每次都是你来惹我的,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口!”太过分了!
“你看吧!你现在又要和我吵了。”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。
“喂,是你,是你害的!”才不是她的错!都是他说什么她故意和他吵,她才会生气。“谁教你乱讲话,我哪有故意和你吵?”
“你敢说没有?”元钧挑起眉,一副怀疑的模样盯着她。“每次我做什么你都反对,然后就同我吵架。像叫你喝药你不要,我们就吵……对了,说到喝药——你这碗药赶快给我喝下去!”都冷掉了。
“你是故意的,拿这种藉口来逼我;我又不是不喝,是不想喝!不、想、喝!”她大声的吼回去。
“没有人逼你的话,你永远不会想喝。”
“那又关你什么事?”
“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,我就忍不住要骂你。”
“你骂我?那我骂回去有什么不对?”要讲公平,那就礼尚往来嘛!
元钧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中突然停了口,顺便伸手捂住她的嘴,争吵暂时告一段落。
“看吧,又吵架了。”话中的怨叹多于责备。
愣了一会儿,她拉下他的手掌。“所以我说,我们真的不适合对方。”
身分、个性无法相合,再相爱又有什么用?
“夫人,贝勒爷真的让你走?”边帮着打包行李,银兔儿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。
太奇怪了!元钧贝勒明明想尽办法要把她绑在身边,连那些下流手段都使得出来,怎么突然会说放就放?
“嗯。”应了声,映月专心的收拾着东西。
“是吗……”还是很怀疑。银兔儿边工作边观察着映月的表情,可惜只看见一片漠然。
终于要走了。映月无声的叹口气。终于要离开京城,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。
对于这些荣华富贵,她弃之不觉得可惜;唯一舍不得的只有在这儿认识的朋友以及元钧。
爱毕竟是爱,再怎么合不来依然会挂在心上,即使日不思,夜也会念。
“银兔儿,你以后就别叫我夫人,叫我映月就好。”朝银兔儿咧嘴一笑,映月企图冲淡空气中的沉闷与心中的牵绊。
“映月……”银兔儿试着叫,总觉得拗口。
“很好,就是这样。”映月笑嘻嘻的。“银兔儿姊姊。”
不再是了,她已经不是容王府的少夫人。
昨天终于认清两人无法相合的事实之后,她已经请元钧写了休书,然后开始收拾东西。
一切终于回复原状了。
“映月?”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焦急又惊慌。“你要回扬州?真的吗?为什么呢?”
望着甫进房的美人,映月笑得云淡风轻。“银筝姊姊,我要回扬州了,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,映月很感激。”
“你……你真要回扬州?”杜银筝吓了一大跳,她还以为这消息是她相公道听涂说来的,正想拿来当笑话说给映月听,没想到一来就瞧见她们主仆两人在收拾行李!“为什么?元钧肯让你走?”
怎么每个人都认为元钧不会放她走呢?
“嗯,我们谈过了,这样对我们都好。”映月淡然道。
“才不好呢!”杜银筝急得团团转。“怎么会呢?映月,你和元钧贝勒说了些什么呀?他怎么会愿意?”
“我说我们两个人合不来。”事实证明,正是如此。“所以我们决定不要再勉强彼此,不然谁都不会快乐。”
这个理由真是充足得教人没话说。
杜银筝虽急,但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挽留她。“不然……映月,你们先到平王府去住个几天好不好?先别回去嘛!”
“银筝姊姊。”映月忍不住笑了出来。“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,就不再多叨扰了。倒是姊姊哪天到扬州去,记得顺路来看看我啊!”
唉!挽留失败。“我会的。那你们何时起程?”
“大概明天吧……”
“就你们两个女孩子?很危险的!”杜银筝还是想尽办法要让这面破镜重圆。“请元钧贝勒送你们回去吧!”
“谢谢银筝姊姊关心,贝勒爷说他会派人跟着。”映月很清楚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。“贝勒爷工作很忙,不用劳烦他了。”
唉!计谋又失败。
元钧到底在想什么?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映月走呢?有什么问题可以协调讨论嘛!何必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?
完全不明白真相的杜银筝边纳闷着,边步出了容王府。
听她相公说,这几天元钧很忙,可是除了元钧和皇上之外,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。这么神秘,是和映月有关吗?
如果是,那他又想做什么?
回到家,看见也正好回到王府的丈夫,杜银筝心中慨然。相爱却不能相守,是多么痛苦的事啊……
这次回到扬州,映月顺便搬了家。
和元钧摊牌那一天,无奈于她对回乡的坚持,元钧对她只开了一个条件。
“我不知道你以前住的地方是哪儿,也不晓得是好是坏。我只要求你一件事,我在扬州有间房子,我希望你住在那儿。那里地方虽然不大,但也还称得上舒适;这是我唯一、也是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。”
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,虽然觉得他这么做总有些可疑,可是当时他脸上的恳请与诚挚,却让她不得不点头。
所以,映月便从扬州城附近的泰川县搬进了扬州。
“少夫人……呃,映月姑娘,还有什么事要做的吗?”奉元钧之命保护两人来到扬州的护卫一时改不了称呼,挨了一个白眼。
“谢谢你们,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送客送到大门口,映月对几个欲言又止的护卫点头致谢。“还麻烦你们跑这一趟,真是对不住。”
“请别说这种话,这是应该的。”极少得到感激的护卫们慌乱地摆手。“贝勒爷也要我们好生照顾着,不许有半点闪失。”
又提起他。映月的心轻轻颤动一下。
“总之很谢谢你们。回去请替我转告贝勒爷,我很好,请他不要挂念我。”映月笑着这么说,心头却苦涩不已。
如果可以,她也想请自己不要想念他。
“那,我们回去了。还请姑娘多多小心。”行礼告辞,数人上马的上马,驾车的驾车,没多久已消失在映月的视线之外。
轻叹口气,慢慢的关上了大门。
转过身,她环视着这个陌生的新家。
虽然比不上容王府的宽敞豪华,可是和她以前住的地方相比是好得多了。
但是,为什么她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空虚呢?
“映月。”绕了屋子一圈的银兔儿走到前院,把映月从沉思中唤醒。经过一路上的练习,她已经叫得很顺口了。“我出去买做晚餐的材料,你趁这时候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。如果有弄不来的,等我回来再帮你。”银兔儿俨然一副姊姊模样。
“你知道哪儿有市集?”
她之前住在泰川县时,没进过扬州城几次,根本不晓得哪个店在哪条街上。怎么才这么一趟路,银兔儿就摸得清清楚楚?
“刚才来的路上有看见,我大概还记得位置。”抬头看看天色。“时候不早了,再不走就晚了,我马上回来。”说着便出门去了。
映月呆呆的站在门口,心里总觉得这些事是她应该做的,难道她已经习惯了在容王府当少夫人时的安稳舒适生活?这真是个不好的习惯。
惊觉自己逐渐有好逸恶劳的趋向,她决定马上动身干活儿。
她要再勤快起来,她要再劳动起来,她要再忙碌起来,最好是忙得什么都不会多想,忙得不会再想起他——
唉!又想了,又想他了。
摇摇头,甩开脑中那张笑脸,映月正想起步回房,背后却又传来敲门声。
她拉开门,“请问你找谁?”望着屋外那张陌生而略显腼腆的脸庞,她微笑道:“我想你敲错门了,我才刚搬来。”
门外的男子急急忙忙的摇手。
“不!我知道你们是刚搬来的……”他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映月,笑得有些羞赧。“这是我刚抓到的鱼,分你们几条。”
映月有些迟疑地接过礼物,疑心渐减。“谢谢。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?”消息真灵通,马上就来串门子了。
“我……我是对门的李大山,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,可以告诉我,我会帮着想办法的。”他热心却又害羞的说道。
呵!真是个好邻居。映月对他浅浅一笑。“谢谢你,李大哥。”
李大山一张黝黑脸庞马上泛红,支吾了几句就急忙告辞,回到对面的房子去了。
映月提起手中的鱼看了看,想了想,然后慢慢踱向厨房。
邻居的好意不可浪费,宰了它们吧!
“元钧,你这话可当真?”
戌时初,御书房里异常热闹。
“启禀皇上,臣已慎重考虑数天,还请皇上成全。”
陪在一边搅局的两位御史,也就是江湖上的“风影双侠”——尹怀风和于墨影对看一眼,决定开始扰乱皇上的考虑。
“不行啦!元钧,皇上是不会答应的。”
“对呀!你这个决定太荒唐了!这怎么行得通?”
原本以为皇上也会跟着反对的两人,一转头却发现皇上正认真的思考着,不免慌了起来。
“皇上,这事儿万万不成!”
“是啊!要是您答应了,恐怕会造成各府之间的混乱与不安!”
两人看着皇上依然置若罔闻的陷入沉思,于是将目光转向元钧。
“我说元钧,要办法嘛!我们会帮你想的,你又何必这么做呢?”
“你只要说一声,我们没有不帮忙的道理。你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火了?还是算了吧!”
你一言他一语,两个对自己雄辩之才越来越没信心的男人叹了口气,决定分头行动。
“皇上,这件事非同小可,您可要三思……不!三思不够,再多思几次也无妨!”尹怀风很紧张。
“元钧,咱们有话好说、有事好商量,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呢?不需要、真的不需要这么做啊!”于墨影很害怕。
对两人的苦口婆心视如耳边风,皇上和元钧似乎完全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。
这下子糟糕了。看着两人的反应,尹怀风和于墨影越来越惴惴不安。
“元钧。”半晌,皇上终于开口:“朕实在很难答应你的请求。”
一句话,把差点堕入沮丧地狱的“风影双侠”拉回希望天堂。
“对对对!圣上英明!”
“本来就行不通嘛!皇上真是圣明睿智!”
对于两人的落井下石,元钧依然一脸空白,没有失望或急切,似乎也预料到这个结果。
“可是……”
可是?吱吱喳喳的讨论声顿时消失,三人同时转头看向心有转寰的皇上。
“皇上,您已经做了很好的决定——”
“不需要什么可是了!”
挥手截断尹怀风和于墨影的捣乱,皇上定定的注视着元钧。“朕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……只是朕没想到竟是这么快。”望着元钧坚定的神色,皇上轻轻笑了起来。“好吧!你的请求——朕准了!”
“谢皇上!”简单一句话,隐藏了多少波涛汹涌,多少心思纷乱。元钧闭了闭眼,心中因如愿以偿而欣喜。
不过有两个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“这样做不好吧……”
“会不会有问题呢……”
皇上笑看他们一眼。“你们别净在一边搅局,难道看不出元钧是认真的?”
“皇上,我们也是认真的。”
“再认真也不过了。”
懒得再听他们罗唆,元钧起身告退。“多谢皇上成全,微臣告退。”
“下去吧!”
月移星动。宁静的夜,依然热闹的御书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