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不能流泪的悲伤》 第1章 免费试读
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总想着再去找林汉聪一次。
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清楚。
现在想来，当时像是在演狗血偶像剧，我们站在雨中互相嘶吼，情绪上头说了很多伤人的话。直到各自发泄完毕，看着对方和自己狼狈的模样，只剩尴尬。
这样淋雨不是傻子就是智障。
后来，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，仿佛十多年的情谊是假的。
林汉聪，是我的青梅竹马，我的初恋。
现在，变成了我的前男友。
不知道是从哪儿看到的一句话：所有一切在发生那一刻前一定都早有预兆，能走到分手这一步，两个人也定然不是一时兴起。有人说，获得“爱情”本身并不难，难的是如何经营。
我向来对这类鸡汤没什么感觉，年少时总是怀揣着某种自信，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和喜欢的人携手并进，相伴终生。可惜人不可能永远只活在年少时，我和林汉聪一步步地从年少欢喜走到满地鸡毛，蓦然回首，才发现，有些话，别人早早就已经总结、提醒。
是我不愿意听。
失恋的第二天正好周末。前一晚哭到脱力，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，听见外头有人敲门。
夏日里，空气带着一丝潮闷，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前，一开门，先迎面被两罐啤酒冰住面颊，鼻腔里涌入烧肉的香气，一瞬时便勾动了我的馋虫。
“都快中午了，你怎么还睡着？”来的是我从小就认识的闺蜜，谢淑卿。她拎着一箱啤酒，不忘贴心地带来两提餐巾纸，进屋时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，径直朝客厅走去。
啤酒、收音机和餐巾纸，三样东西在桌上一并放好，谢淑卿拍了拍沙发示意我坐下。
我原本昨晚也算是止住眼泪了，可见着谢淑卿，原本强压下去的难受劲儿又一股脑的冒了上来。
“谢淑卿。”我咬着嘴唇，坐到她身旁，一个没忍住，眼泪就先涌了出来，“我、我跟林汉聪分手了。”
“我知道啊，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。”
“我本来不想这样的......我......”我抽噎着，像个小孩那样趴在了她肩头，“我不想这样的。”
她像哄小孩那样拍着我的肩膀。有时候朋友或比恋人更长久，这话确实没错。我与谢淑卿的友谊属实历久弥新，不论经历什么她好像我的那颗定心丸，总能用最为理智清醒的话语将我从负面情绪中拉出。
每每我与林汉聪发生争吵，她总能客观的点出问题。
谢淑卿曾说过，这世上美好如梦般的爱情，最好是有一方能够早早死去。这样爱就永远能停留在制高点，回忆起时永远都是最美好的那一刻，这样谁都不用失望。
白雪公主是不会经历更年期的，王子也不可能会有中年危机。
她看着我和林汉聪从国中一路相伴走来，也看着我们从青葱懵懂的校园暗恋修成正果。谁能想到原本最被看好的一对，最终还是被现实打垮。
“我还以为你俩会一直交往下去。”谢淑卿仰头灌下一口啤酒，随即感慨，“没想到还是......哎，男人啊！”
我哭肿双眼，醉醺醺间扯着她衣袖：“是不是很可惜？那你说，我要不要去找他嘛。”
“你傻吗？”谢淑卿眼睛瞪圆，“他都这样讲了，你还找他做什么！拜托，分手又不会死人！”
“可就是很可惜。”我抽噎着开口。谢淑卿把一块烧肉塞进我嘴里，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，“毕竟以前，我曾说过，无论什么情况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变，异地恋又算得了什么？只要感情深，哪怕异国，我们也不会分开。”
谢淑卿神色微妙，叹了口气安慰我道：“高雄和新竹相隔三百多公里，来回一趟就要小半日。你们撑了四年，已经蛮厉害了。”
我揉着眼睛，哭了太久，每次搓揉都能感觉皮肤有种刺痛感。我也常常会想，三百多公里的异地恋竟然还能撑住四年。有时我佩服自己，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一开始三百公里的距离似乎并不算什么，火车、捷运，这些交通工具让三百多公里显得不再遥远。我曾掰着手指细数与他见面的时日，将来回信件珍惜保管在抽屉中。我期盼着他的每一通电话，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，这份距离带来的思念也能稍作缓解。
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，思念、盼望渐渐凝成一颗有一颗沉重的钢珠，慢慢压在垮了原本的期许，原本的期待变成了煎熬，不安与怀疑也在日益增长。
维系感情只靠着几通电话，数封信件，明明我们应该共同面对生活困苦，可相恋四年，我们从未真正意义上同甘共苦过。
我跟林汉聪之间那根红绳被距离拉得细长，怨怼与失望层层累积，最终在我生日这天统统爆发了出来。
擦掉眼泪，冷静想想，分手这件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。我把纸巾揉成团，扔进了垃圾偷，朝谢淑卿抱怨道：“我昨天等了他一整天诶！我就想第一个向我送出生日祝福和礼物的人是他......”
“是啦是啦。”她低头剥虾，顺便还把花枝丸往自己跟前拉了拉。
“可我哪知道！我哪知道他会撞上别人的啊？”
昨天最离谱的一个环节就是在这：谁能想到林汉聪冒着大雨狼狈不堪感到那刻——另一个男人正巧拿出戒指想要为我戴上。
我没有劈腿，更不具备脚踏两条船的能力，可是我也没想到被我有人会在被明确拒绝以后，还纠缠不休啊。
谢淑卿也不免回忆起当时的尴尬境况，这件事其实跟她还脱不了干系。想到这儿，我有些埋怨的拍了一下她肩膀：“你也是啦，你明明知道我对学长没意思，你干嘛跟他说我生日？还帮他策划生日惊喜什么的！”
我跟她毕业后一同就职于电视台，平日里同进同出，熟悉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俩是姐妹淘。当时一起进电台的还有先前学院同一个播音社的学长。那个人从大三起就有意无意向我献殷勤，我拒绝了几次，他都不肯作罢。
谢淑卿跟我装起无辜：“他跟我说的时候就纯粹是朋友一起给你送个惊喜，我也没想那么多啊。”说着拿起一根烤肠喂进我嘴里。
她总这样，只要一听我抱怨就爱往我嘴里塞东西，摆明了就是不想多听，但又不好直接叫我闭嘴。
“我要知道林汉聪会跟他撞上，那就算给他下***也我不会放他下楼追你啊。”
我翻了个白眼：“已经够狗血了，还要那么狗血吗？”
她讪讪一笑：“就是随口一说吗，不要当真。”
以前我跟谢淑卿一块看电视剧时，总在笑话，女主角总是会误会男主角身边的朋友，男主角总是会撞上不该撞上的人。有时还腹诽一句编剧故作巧合的故事设计，如何就能将毫不相干的人，硬是用一些俗套的情节联系在一起。谁又能想到，有朝一日这般狗血的情也节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？
三个月没有联系的男友千里迢迢冒雨来到我面前，四目相望之下，我们中还隔着一个本来就让他有危机感的学长。我又是头倔驴，因心中有气，懒得解释，反怪他消失数月，为何现在才出现。
最后逼得他说出那句：“你是不是觉得没有我会更好？”
我这人嘴一贯不饶人，连我妈都说迟早有天我得在这事上吃苦头，当即不肯服输般回他一句：“你要这么想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非常经典的分手台词，非常经典的分手场景。
自此一拍两散，互不相干，相背离去，再无瓜葛。
当天谢淑卿拿来的啤酒与纸巾都被我消耗一空。我其实还抱着小女生的那份天真，妄想林汉聪可以转头将我追回。奈何自那天之后，他便如人间蒸发。我的手机接收着除他之外，所有人的消息，漫长的初恋就这样迎来了大结局。
人在分手后应该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，否认、怀念，以为一切还能回去，悲伤痛苦，最后才接受现实。
谢淑卿怕我一个人把所有情绪憋着，会出事，那段时间没事就过来借住，要不然就拉我出去联谊。她是典型的交际花，有她在，我倒也算能转移一些注意力。
奈何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分手，没有任何经验，面对这种如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情绪，一时间也有些接受困难。
我们其实很难想象，爱原来这么简单就能被剥离开。明明在相爱时，对方曾给过我们独一无二的肯定，那些雀跃感是其他东西难以比拟的，然而所有一切却在分手那一刻戛然而止，自此与我们再无瓜葛。
爱是这世上被包装得最好的毒品。它给予人当下最快乐的享受，令人流连忘返、难以割舍，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。可总有一天它会消失，大梦初醒后，从昔日欢愉，一朝跌入谷底。这怎能叫人不痛苦呢？也就不奇怪有人因为失恋而寻死觅活。
每每到这一刻，谢淑卿会适当问我一句：“那你复合了又能怎么样？”
即便回头去找他了，可接下来也只不过是继续忍受异地恋带来的痛苦与猜忌。还要继续这样吗？还想再忍受一遍吗？
我难道不是因为受够了这一切，才想要分开的吗？
谢淑卿有时也恨铁不成钢：“你明明早就已经明白你们之间存在的问题，这种问题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就解决掉，那复合又有什么意义呢？”
可我还是会很不争气来一句：“但我真的还是很想他。”
“你想他，他想你吗？分手以后他给你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吗？有和你说过什么吗？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！”
“可是没有人教过我怎么谈恋爱，也没人会事先教你怎么处理分手吧？”
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，没有人会教你怎么处理失恋以后的情绪，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生活。
失恋后的生活就像一场没有风平浪静的海啸。有什么东西明明正在坍塌，但现实生活却又没有任何改变。
有时明明只是在面对生活里极为普通的一件事，也会莫名让我触景生情。那天跟谢淑卿一块看电视剧，看着女主坐在车里渐行渐远，而男主奋力直追时，我莫名又哭了起来。
谢淑卿见怪不怪地在我面前拨开一个芒果，边吃边说：“乖啦，不哭不哭。”
“电视剧里的都知道追，他怎么就不知道。”
“是啦是啦。”谢淑卿几乎快成习惯那样安慰道，“乖，不想那个臭男人了。我们擦干眼泪，再喝一瓶，好好睡上一觉。”
她舔了舔手指，似乎是想起什么：“对了，你那个新企划是不是已经过审核了？”
我擦着眼泪跟她点了点头。
“那明天开始，忘记这些不重要的！好好工作、努力赚钱，努力完成你的那个全新企划。”
“我......我......”
谢淑卿叹了口气拍拍我肩膀：“你要知道，赵心卉，这个世上没有爱一点都不可怕，可怕的是没有爱还没有钱。”
是的，没有爱一点都不可怕，可怕的是没有爱还没有钱。
“而且你没有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吗？为什么总是有人在教育女孩：你得相夫教子，你得找个男人共度一生。童话故事也都在说，女孩子终有一天可以遇到白马王子，最终改变自己的人生。为什么不告诉女孩，你可以追求自己的事业，家庭不是唯一归宿？”
“哎？”
好像除了谢淑卿，我从未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。
“可是......别的女孩也是这样生活。恋爱结婚，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吗？”
谢淑卿笑了笑，支着头：“那为什么我们也要做‘别的女孩’？我们为什么不能就是‘这个女孩’？”
她看我呆愣原地，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忽然伸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：“好啦，好啦。不说这个。明天新企划，要加油哦！”
其实我对自己的新企划一直都抱有极高期待。
我实习时深受和林汉聪异地恋影响，常常感慨距离对爱人之间的消磨，和谢淑卿聊天时，莫名脑海中就蹦出了一个“电波传情”的想法。
让那些没有办法见面的恋人通过电台述说自己的真心，利用这样极具仪式感的方式，把那些深埋心底的暗恋袒露出来。我递交项目策划案时，心中还有些忐忑，没想到竟备受领导喜欢。
后来想想，会受领导喜欢也并不奇怪。不论男女不论老少，人们总是会期待爱。好的大众节目一定是关于爱的，因为这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的话题，每一个人都能与之产生共鸣，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些关于爱情的故事中找到自己。
转正后，项目正式启动，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录制。筛选观众们的录音、来信，写节目方案，做项目反馈......最开始几期，来信很少，我和谢淑卿只能找周围人去录制磁带，但随着节目播出的时间越久，寄到电台的录音带也越来越多。有时我下播后坐车回家，甚至都能听见身旁的路人讨论刚刚听到的电台内容。
这就是一直以来我想要做的事。只是很可惜，那个我曾经最想分享的人，已经不在我身边了。
每当这一刻，谢淑卿一定会前来敲醒我的脑袋：“赵小姐，麻烦醒醒，恋爱脑不能进保健的，你清醒点吧！”
“是啦，很不好意思我就是个恋爱脑晚期患者。”
谢淑卿白眼一翻，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去夜宵摊，希望借此转移我的注意力。其实我没有告诉她，有时我在节目里听到别人的爱情故事，会突然很难过。原来不不止我把爱情谈得满地狼藉，还有许多人正伤害着自己所爱的人。
甜蜜、幸福的情侣只是少数。那些争吵、折磨，陷入内耗的爱情才是常态。
但不得不说，谢淑卿的“失恋转移法”还是颇有成效，一个月后，我终于不再会因为林汉聪哭泣，我也越来越少提起他。
分手后的第七个月，我收拾好房间，和谢淑卿一起结伴回台北过年。
到家时，我妈正在后厨备菜。我们家从我外婆那辈就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沪菜馆。台北其实是集天南海北四方风味于一处的美食城邦，外婆的沪菜馆在街坊邻里也小有名气，她的招牌菜红烧肉常常供不应求。
来往食客络绎不绝，我们家的生意这些年也做的红红火火。外公去世以后，外婆身体每况愈下，这间小店就落在我妈手里。
我才一进门，刚说罢一句：“妈，我回来了。”
就听后厨传来唤声：“过来帮忙啦！”
我妈撩开帘子，随手将手上水渍胡乱擦在围裙上，上前拎过我的行李箱先放去柜台，而后将我带到后厨，让我帮忙。
虽然我们家是开饭店的，但我却丝毫没有继承到我妈和外婆的厨艺，勉强做个番茄炒蛋还被我妈打上不合格标签。我到店里只能做做打荷的小工，帮我妈摘菜。
午市刚过，距离准备晚市还有点时间，我妈坐在小板凳上，忽然就问起林汉聪的事，我十分平淡地告诉她，我们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联络了。
“你们以前感情还挺好的，妈妈还担心你们会早恋哦，没想到日子过着过着，两个好朋友还不联络了。”
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跟林汉聪的关系。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小，不敢跟大人说，后来虽然上大学可以谈恋爱了，但林汉聪又觉得自己一直待在新竹，没有办法堂堂正正照顾好我，因此也没有选择公开。
本来我们还计划哪天想结婚了再告诉我爸妈这个“惊喜”，谁曾想，如今根本不需要再担忧秘密会暴露了。
但是我妈真的不知道我和林汉聪的关系吗？我偷偷抬眼瞥了瞥她，看她沉默半晌，声音有些沙哑地告诉我：“阿聪现在好像去厦门了。他送你美芬阿姨回老家了。”
“这样哦。”
“你美芬阿姨，上个月去世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