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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0-08-11 09:54:40

爱在原野尽头

爱在原野尽头 (日)渡边淳一 著

连载中 阿久津迪子

《爱在原野尽头》该小说的主角和配角叫阿久津迪子,是(日)渡边淳一编写的都市小说,已上架快看。迪子大学毕业后进入职场。阿久津时迪子的上司,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一个聪明的孩子,生活幸福,却也平淡。知道有一天,他爱上了迪子。在工作的交往中,迪子也逐渐被阿久津的人格魅力所折服,也深深地爱上了他,并渴求永久地独自占有阿久津。为了实现这个目的,迪子策划了一个大胆的行动……

精彩章节试读:

有泽迪子从紫野的住处赶到新干线京都车站时,已经是晚上七点十分。虽说已经是四月中旬,白昼渐渐变长,但一过七点,天色就变得昏暗,站前的霓虹灯已经闪烁起各色彩光。

迪子在车站大厅里笔直地向左走去,在旅客出口处抬头查看列车的到达时刻表。

特快列车“光—71号”的到站时间是七点二十三分,迪子看了看时间,就站到车站的玻璃幕墙边,眺望京都的夜景。

与豪华的新干线车站相比,站前的建筑看起来非常简陋,远不如车站气派。尽管迪子的目光看着那些建筑物,她的心思却完全在另一个地方。

再过一会儿,阿久津恭造将会从检票口走出来,他会摆着手冲迪子打招呼,待他走近,他们便开始说话。如果他还饿着肚子,就先去吃饭,然后去旅馆。也许会去南禅寺一带的旅馆,如果迪子提议的话,他们便会去山科附近那绿树花丛中的旅馆。到了旅馆,女服务员一离开,阿久津便会迫不及待地狂吻迪子。现在离那一刻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。至少一个小时以后,迪子就会躺在阿久津怀里。

车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很多,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刚刚二十四岁、体态娇小、神思恍惚的年轻女人,正在为马上要见到心爱的男人而浑身燥热。

迪子又看了下检票口,时钟显示是七点二十分。不一会儿,广播便播报起“光—71号”到达的信息。

来接站的人立刻聚拢到出站检票口处,渐渐形成一堵人墙。迪子特意站到人墙后面。她不想让阿久津看到她翘首以盼的样子,她想先发现阿久津,然后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,等着阿久津奔上前来。

从“光—71号”下车的乘客陆陆续续地走出检票口,他们几乎都有些疲惫,脸上带着度完周末后的满足和些许失望。

迪子一直在出站的人群里寻找阿久津的身影,出站的人太多,她担心自己看不到阿久津,就改变了刚才的想法,往前走了走。

她走到检票口前面时,出站的人已经越来越少,她开始不安起来。

阿久津三天前离开京都时,说过肯定乘坐这趟列车回来。如果时间有变动,他应该事先打个电话来的。迪子今天就怕情况有变,还特地在家里待了一整天,但并没有接到阿久津的电话。

她踮起脚朝里面的站台望去,还没出站的大多数是带孩子的乘客和行动不灵便的老人。阿久津只带着一个旅行包,下车理应更加轻便和快捷。

奇怪……

迪子将目光从站台移回出站大厅里,心想:也许是刚才太多人出站她没看到阿久津,她只好回到一开始站的位置。这时,一位男子笔直地朝她这边走来。

他穿着灰色西服,提着褐色的旅行包。没错,正是阿久津!

迪子顿时松了一口气,又稍稍有些不悦。按理说见到了阿久津就不应该有牢骚,但她又对这样的见面方式不满意。

“我来了。”阿久津的话毫无歉意。

“你从哪里下车的?”

“出口只有这一个吧?”阿久津回头看看几乎没人的检票口。

“我一直就待在这里!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你怎么从那边过来?”

“我和国立医院的守屋在一起。”

“守屋先生……”

迪子慌忙扫视一下四周,却没有看见守屋的人影。

“我在东京上车时,无意中看见守屋坐在我前面,所以路上就和他聊天,还不算寂寞。下车时我还在担心守屋看到你。”

“守屋先生没有发现我?”

“你站在检票口右侧,所以我们就从左侧出来,然后就分开了。”

阿久津和守屋是西京药科大学的同级生,今年都是三十五岁,两人都有药剂师证书,却都没有独立行医。阿久津在大学的研究室当输血中心化验部部长,守屋是国立医院的输血部部长。两人既是大学同学,又都在国家机构工作,因此关系很是密切。他们都去参加了在东京召开的学术会议,然后又在回京都的火车上相遇。

迪子也毕业于西京药科大学,她在阿久津的手下工作,任化验技师,所以守屋认识她。在守屋来输血中心接阿久津、和阿久津一起亲热地出去喝酒的时候,迪子还对男性朋友之间竟然可以如此亲密无间感到不解,进而产生了一种妒意。

“开会的人今天都回来了,咱们去哪里?”阿久津提着旅行包,朝着与车站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,“守屋大概还在那边的出租汽车站里。我借口有点事才跟他分开的,要是被他撞见就不妙了。要不我们去咖啡馆喝点东西再走吧。”

也许是旅行包很沉的缘故,阿久津将旅行包从右手换到左手。

“你吃晚饭了吗?”

“和守屋在火车上吃过了。你还没吃吧?”

“我在家里吃过后才来的。”

“你从家里直接来的?”

“是的,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……”阿久津瞬间结巴了,但他随即问道,“星期天晚上,你一般不是很难出门吗?”

“我说要去宇治的朋友那里才出来的。”

“宇治……”

“嗯,你觉得奇怪?”

阿久津只顾走着,没有回答。他们走到大厅的尽头,那里设有饭店和咖啡馆。两人在咖啡馆里面对面地坐下。虽然已经是晚上,咖啡馆里还是挤满了候车的乘客,十分嘈杂。

“东京的会开得怎么样?”

“盛况空前,大家提出了不少问题。”

阿久津在这次会上发表的是一篇题为“关于一例后天性B型血液”的论文。

这篇论文的发表还有迪子的功劳。她在化验一位结肠癌患者的血型时发现了一些特殊情况。那位男性患者五十五岁,以前一直是A型血,但是迪子化验后发现,他的血液对抗A血清和抗B血清都出现凝集反应。如果是A型血,应该只对抗A血清出现凝集反应。迪子觉得奇怪,便将这例奇特的血型向阿久津作了汇报。阿久津亲自重新进行检测,发现这是一例后天性血型变异的案例,它的原因,据阿久津推测可能是癌症所致。

对论文从各方面进行考证和整理的是阿久津,但最初提出疑问的是迪子,因此尽管论文的发表者是阿久津,但作为共同研究者,论文也署上了迪子的名字。

“有人提出会不会是先天性B型的亚型,但经过血缘调查,这一点已经被否定了,所以没有问题。”

“幸亏预先调查了一下。”

兴许是渴得厉害,阿久津一口气将凉开水喝完了。

“在与癌症的关系方面,怎么样?”

“假设血型变型是由癌症所致,就能成为癌症早期诊断的有力证据。但很多人认为,这样的实例很少,光靠这点还不能得出结论。”

“太遗憾了。”

“光靠一个病例不能说明问题,好在守屋那里也有一例。他也知道一名癌症患者血球凝集反应出现后天性变异的病例。”

迪子啜了一口送上来的咖啡,望着阿久津。尽管现在和她之前想象的情形多少有些不一样,但对她来说,和阿久津交流大家对论文的意见,一点也不亚于躺在阿久津的怀抱里获得爱抚。

“守屋说的是直肠癌,但据其他化验过肺癌患者血型的医生说,他们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变异病例。”

“就是说,是由于癌症的不同种类而出现不同的变型?”一谈到工作,迪子的措辞就会很自然地一本正经起来。

“也有人提出,说从只出现在肠癌患者中的情况来看,会不会和肠内细菌有关?不过,无论是我们的病例,还是守屋的病例,患者都是在病情相当严重、已经进入癌症末期时才发现血型变了的,所以说它马上能够用于早期诊断,也许还为时过早。”

“不过,如果在早期的癌症患者中再稍稍扩大些范围进行调查,也许能发现已经变异的血型。”

“也许能发现,但是要找到癌症早期的患者很难。”

“我们是输血中心,不是医院,所以要进行那样的研究,条件不太有利。”

“可是大家对论文的评价非常高,都说很有启发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“都是因为有你。”

“这……”迪子又啜了一口咖啡。

“守屋听说共同研究者是有泽迪子,便问我是不是那个工作很出色的漂亮女人。”

“取笑我们?”

“不,是真的。这小子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,其实却看得很仔细。不过,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事,会上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。”阿久津掐灭香烟,站起身,“差不多了,走吧。”

“你家里没问题?”

阿久津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,便向收银台走去。

车站出口处挤满了等车的人,有个人挥动着小旗指挥,人们便簇拥在小旗的后边。两人绕过他们走出车站。出租汽车站里等车的乘客已经排了二三十米长的队,但可能是星期天晚上的缘故,空车一辆接一辆地驶上来,守屋的人影早已不见了。两人等了不到五分钟,便坐上了出租车。

“去南禅寺。”阿久津一上车就对司机说。

司机点了点头,发动了汽车。

驶出八条口,翻过立交桥便是盐小路,出租车在盐小路右拐向东开去。因为是星期天,街上的路灯开得不多。迪子望着车窗外幽暗的围墙,轻声说道:“我想去山科,上次不是去过吗?那个地方安静。”一个月前,迪子曾跟阿久津去过山科的旅馆。那里的旅馆深居在东山一隅,远离喧嚣的街道。南禅寺一带也有几家为情侣开设的旅馆,其中的K旅馆,两人已经去过好几次了,迪子一年前第一次接受阿久津的求欢,就是在那家旅馆。对迪子来说,那是一家令人怀念并十分熟悉的旅馆。但是,南禅寺离市区近,如果是平时不打算过夜的话,两人去那里,然后分手,去那里是最佳的选择。但是今天是迪子一开始就与阿久津约好了要一起过夜的。

阿久津开会回来,先不回家,两人悠然地住上一夜,这与其说是迪子央求的,不如说是阿久津自己提出来的。他如何向妻子解释,这不是迪子要管的事,她只要能独占阿久津一夜,就心满意足了。

从送阿久津去参加会议时起,迪子就在想,两人同欢的一夜来之不易,所以她想去山科这样浪漫的地方度过。

“可是……”阿久津欲言又止,“可是,已经到五条大街了。”

出租车在河原町大街上向北驶去,迪子可以看到车前方五条大街那宽阔的马路,以及车右侧京阪线的车站。要是去山科,就必须在这时候对司机说了。

“去南禅寺也行的。”阿久津说道。

“那里靠近马路,太吵了。”

阿久津抱着手臂望着窗外思索着。一群女学生在红绿灯前等着过马路。汽车在她们面前一个大转弯,穿过五条大街。

“今天你打算在旅馆住一夜?”

“是,不是说好的吗?你不住了?”

道路很快暗了下去,路边有许多低矮的房子。阿久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谈开会时的那股兴奋劲儿。

“今天碰到守屋,所以……”

“碰到守屋又怎么样?是怕夫人知道吧?”

迪子看着前方,任凭车窗外吹来的风撩拨她的头发。车外的景物在迅速地向后退去。一到晚上,景色就会变得很单调。出租车此时已径直驶入四条大街。

也许是夜空里有云的缘故,月亮消隐了。在街灯的照射下,路边的柳树投下一片密密的影子。阿久津看着黑黢黢的树影,轻轻嘀咕道:“没什么好怕的。”

“不是怕夫人又是什么?”迪子反唇相讥。

须臾,阿久津说道:“今晚不住旅馆,以后还有机会,下个星期六怎么样?要是星期六,第二天休息,可以玩得尽兴。”

“不行!”迪子的声音虽低却很坚决,“我非要今晚不可!”

“别太任性了。”

“你才任性!”迪子的嗓门儿不由得大起来。

也许担心两人的谈话被司机听见,阿久津用责怪的目光望着迪子。

车内又恢复了平静,只听见发动机低沉的声音。

出租车驶入三条大街,再往右拐驶过鸭川,不用十分钟就能到达南禅寺。沉默中,迪子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。阿久津一动不动,似乎在思考什么。迪子心想,如果自己就这样不抗争的话,最后他们就会去南禅寺一带的旅馆。

“我非要今晚不可,从一开始就约好今晚要住在旅馆的吧?”

“……”

“到了南禅寺,我也不下车!”

阿久津默默地握住迪子的手。迪子马上就甩开了,但他的手还是放在迪子身旁的座位上。

“被夫人知道有那么为难吗?你这么怕夫人?”

迪子想起阿久津妻子的娘家在东京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家具店。

汽车很快就驶到了鸭川。道路两旁的灯光之间有一条黢黑的带子,从凌乱地晃动着的光波中可以看出那就是鸭川。迪子看着河面上的波光,想起了阿久津的家庭。

她曾见过阿久津的妻子一次,那是去年十一月底。大概是因为有什么急事,阿久津的妻子出现在输血中心。当时迪子正在化验室里和阿久津背对背做着输血用的配血试验。

“阿久津部长,您夫人来了。”传达室里叫杉木的女人来招呼道。听到喊声,他说了句“我出去一下”,便走出了房间。

也许是事先约好的,阿久津出去时脸上没有一点困惑的神色。

迪子注视着玻璃板上血液的凝集反应,等阿久津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,她便跟了出去。

化验室在输血部一层走廊右侧的第三个房间,透过化验室的窗户虽然可以看见内院,却看不见外面的情景。于是,迪子沿着走廊走过两个房间到了采血室,在那里装作看黑板上的日程表,实则窥视着候诊室那边的动静。

候诊室前,阿久津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地站着,手上拿着一个估计是刚刚接过来的小纸包。那个女人侧身站着,对阿久津说着什么。她穿着米黄色和橙色相间的粗花呢外套,提着手提包,身材娇小,仰脸望着阿久津。由于来来往往的人太多,迪子没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,只看到她好像有一张清秀的瓜子脸。那女人不久便点着头离开了阿久津,走到迪子前面约十米的窗口,向接待室里的杉木稍稍点头致谢后,便匆匆走了出去。

虽然只是一瞬间,但迪子总算从正面看见了阿久津的妻子。迪子听曾去过阿久津家的宫子说,阿久津的妻子清雅灵秀,很有气质。从她的侧脸看,确有一股脱俗的傲气。迪子看她走出大门后,就走出了采血室,去化妆室简单地补了下妆后又回到化验室。阿久津已经回到化验室继续忙碌,他身旁的桌子上,放着刚才从他妻子那里拿来的纸包。那个包用T百货商店的包装纸包着,也许是要交给谁的。

但是,迪子从来没有向阿久津提起曾见过他妻子的事,阿久津也只字不提他的妻子。

阿久津不说当然好理解,但迪子为什么也闭口不言?只要她说一句“我看到你夫人了”,也许阿久津会点点头,两人间的芥蒂也就消失了。

然而,不知为何,迪子总觉得那句话难以说出口,一方面是因为她担心提起的话会让阿久津不悦,同时也因为她心里憋着一股气,她不想两人之间有阿久津妻子的介入,她绝不容忍多余的人闯入她煞费苦心筑起的两人世界。迪子决定忘掉阿久津的妻子。

但是,这违反了正常的心理,她的情绪被强制地压抑着,想要忘掉阿久津的妻子,这个想法本身就是愚蠢的。

虽说只看了一眼,但迪子却深深地记住了那女人冷峻的目光和漂亮的鼻梁。也许是带着偏见去看的缘故,迪子总觉得她那挺着胸膛径直走去的身影,像是在炫耀自己妻子的身份。

出租车继续向东驶去。正前方东山那黝黑的山影渐渐变得高大,重重地压上前来。

迪子看着车灯光柱前黯淡的树影,脑海里却想象着阿久津的妻子凛然地直视自己,一副责问她“你是谁”的眼神,目光很是严厉。

或许就是那种眼神令阿久津想要回家去。平时总是爽朗爱开玩笑的阿久津,突然怪异地想要装作正人君子,神情严肃地回到家里去。他的妻子会默默地迎接他,将菜肴端上桌子;阿久津会略带疲惫地伸伸懒腰,然后换上睡衣坐在桌子边。在明亮的灯光下,他的妻子那***的脸庞浮现出笑容,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胜利。

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阿久津,估计就是想回家去演出这么一幕夫妻团圆的场景。

“讨厌……”迪子突然喃喃地说。她并不是故意这么说,只是头脑里的想法冷不丁地从嘴里冒了出来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迪子摇了摇头。

汽车驶近栗田口,从那里往左拐,再向右拐一下,便是南禅寺的山门。

两人常去的旅馆就在山门往右一百米的地方。到山门那个拐角时,阿久津吩咐司机把车停下,汽车随即在路灯下停住。

阿久津预先备好了零钱,他付了钱先下车。司机打开车门,等迪子下车后关上了车门。

一下车,嫩叶的清香便扑鼻而来。杳杳黑夜中,到处都散发着花草的馨香。

阿久津熟门熟路地穿过山门往右拐去。他右手提着旅行包,微微耷拉着右肩。前方可以看见“K旅馆”的霓虹灯,那便是两人经常去的旅馆。

迪子第一次躺在阿久津的怀里,就是在这家旅馆,那是去年的六月。

那天,迪子留在化验室里给阿久津打下手,核对以往五年的供血者在ABO式血型试验方面的复制试验和载片试验的结果。虽然“以往五年”这个数字看起来很简单,但是供血者的数量庞大,迪子要按年份把他们分开,一年年向上追溯,并做出统计。阿久津当时是在为一周后召开的学术会议作准备,所以他那段时间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。

迪子主动提出要帮他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,只是看到他每天晚上一个人加班到深夜,起了恻隐之心。不过,说是加班到深夜,那也是阿久津为了在会上发表论文,完全出自学问上的兴趣,心甘情愿自发加班的,而非输血中心正常的工作。因此,尽管迪子是他手下的化验技师,却没有帮助他的义务。

在化验部里,和迪子一样拥有药剂师证书的女性化验技师、化验助手共有八人,但在迪子来之前偶尔会帮阿久津的,只有化验部的一名男性技师,叫布部,其他女职员下班后都会一声不吭地准时回家。

那天他们的工作就是挑出标有红圈的交叉配血报告单,核对报告单上两个试验的结果。两人搭档一起做的话,能提高效率,这点是无可否认的。

迪子负责挑数据,阿久津核对数据。

他们的工作告一段落时已是八点半,他们是五点下班后随便叫了点外卖吃完就开始工作的。

“今天就到此为止吧!多亏你帮忙,进展很快。”阿久津这么说道,然后又邀请迪子去花见小路上那家柜台式酒吧。花见小路离输血中心不远。也许是累了的缘故,在酒吧只喝了两杯兑水的威士忌,迪子就有了醉意。

离开酒吧时,她脚下有些软,但头脑还算清醒。那以后,怎么去了旅馆?现在迪子也想不起来。她坐上车时,是和阿久津说好要去东山的山麓下醒醒酒,却糊里糊涂地去了旅馆,所以一切都无可挽回了。

这件事看起来无疑是阿久津计划好的,迪子不知不觉地入了套,但也不能就此说这完全是阿久津的责任,至少,阿久津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预谋的,因为那天是迪子自己提出帮忙的。最后的结果姑且不论,从最初的情况来看,不能认定阿久津从一开始就是有恶意的。

跟着阿久津去酒吧,然后又和他一起去人烟稀少的山麓,迪子都没有犹豫,只是在进旅馆时有些怯意,但最后她还是顺从了。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件事发生得有些突然,有些出乎意料,但事实上迪子和阿久津发展到这步也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的。

阿久津的确很早就对迪子很亲切。迪子尽管是化验技师,原先却对与血液有关的工作一无所知。从配血试验的鉴定到抗体的凝集反应,她的表现之所以能够超过男职员,全是因为有阿久津的指导。

迪子刚二十四岁,在化验部的女职员里已经是业务骨干,可以说她是很能干的。在工作上,她的表现无可挑剔,这既是迪子不甘认输、勤奋好学的性格所致,也是阿久津放手让她尝试各种工作,使她的技术不至于失衡的结果。阿久津对迪子颇有好感,待她非常和善,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。

“部长喜欢有泽小姐。”女职员们都在背地里这么议论。

迪子自己也知道,是因为阿久津对自己很好,所以同事们才会那样议论她。自己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,让她有点困窘,但同时,唯独自己受到了上司的另眼相待,也让她感觉很不错。

阿久津做事稳健,而且勤奋好学,因此其他职员对他的评价也很好。化验部长要统领药剂师、化验技师和水平参差不齐的女职员,是一个比较棘手的位子。但阿久津天生热爱工作,即便那些不易处理的事情,他也都能自如地应付。

迪子喜欢阿久津的随和,对他的勤奋好学更有非同一般的好感。

在大学的研究室等地方工作的人暂且不论,如果是在私人诊所或在医院里工作的话,大多数药剂师都不会再刻苦钻研,只要在工作上做到得心应手没有障碍即可。在学术会议或杂志上发表研究成果,既不会增加工资也不会受到提拔,所以工作之后,学习对他们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。

然而,阿久津只要一有空就看书,研究新的课题,想在会议上发表论文。虽然没有学究或书虫那般痴迷,但他确实很爱学习。他已经三十五岁,有妻子和两个孩子,却还念念不忘地学习,这点让迪子觉得难能可贵。

一年前接受他的邀请并最终委身于他,不可否认,就是因为迪子内心深处对阿久津怀有那样的好感。

虽说阿久津引诱她,占有她,但迪子也给了他某种可乘之机,才会被他引诱、被他占有。

说实话,迪子那时正在寻求一个能给予她温情和慰藉的人,那个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。稳健沉着的中年男人阿久津,对她来说可谓再合适不过了。

因为在那之前的半年,迪子和以前的恋人秋野分手了。秋野是她大学时代的朋友,他们也曾以身相许。和迪子分手后,他和比自己小两岁的女人结婚了。不带任何感***彩、心平气和地看,和那女人相比,还是迪子性格开朗、头脑灵活些。但面对迪子那样的女孩,秋野反而有种压力。说句实话,秋野老成持重,两人分手也许是早晚的事情。

迪子看起来活泼开朗,心灵却十分脆弱,分手给她带来了严重的伤害。可以说,迪子是在不堪忍受心灵伤痛的情况下,才接近了阿久津。换句话也可以说,是阿久津适逢其时地填补了她内心的空白。

道路前方有人渐行渐近,好像是一对从旅馆里出来的情侣。迪子向前走去。阿久津稍稍落后几步,跟在她后面。

在街灯照不到的地方,迪子他们和那对男女擦肩而过。双方都像故意躲着对方似的,走得极快,所以迪子看不清对方的容貌,只看到那个男人搂着女人的后背,女人依偎在男人的肩膀上。

他们的脚步声在身后渐渐远去,路上又只剩下迪子和阿久津两个人。

“往回走吧!”阿久津说道。

迪子毫不理会,继续向前走。

前面有一片黝黑的密林,透过密林间的空隙,可以看到路边小卖部的灯光。那小卖部是向日暮时分来观赏夜樱的游客出售饮料的,如果走到那里,便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的景象。

“别往前走了。”阿久津又说道。

迪子充耳不闻,只顾想着刚才迎面而过的那对情侣。

那两个人是在谈恋爱,还是有妇之夫与单身女子?这些当然不得而知,可是,两人的姿态却十分亲昵。是情事过后的充实感使他们这样勇敢吗?他们的身影里有着一种无所畏惧的姿态。

交欢以后,两人为何会显得那样自信?迪子忽然嫉妒起刚才那两个擦肩而过的人。

在过去的三天里,迪子一直在耐心等待阿久津。她安慰自己,三天后要在阿久津的爱抚中好好睡上一夜。现在,这想法却出乎意料地夭折了。一边祈望得到爱抚,一边却不能顺利地如愿以偿,这样的状态使迪子内心欲火难熬。

道路右侧,旅馆的石墙向前延伸着。

“好了好了,我明白了,所以……”走到石墙的尽头时,阿久津说道。

“明白什么?”

“反正……走吧。”

“不!”

迪子一边走一边断然地摇着头。她心里希望返回去,去平时那家旅馆,任凭阿久津放纵撒野。无论山科还是南禅寺,现在她觉得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,但是就这样去旅馆,她又难以做到。迪子平常脾气就很大,现在她嘴唇紧闭,一味地倔强着。

“真拿你没办法。说什么都不行吗?”

如果阿久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想带她去这里的旅馆,可以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拽着进去;如果她死活不愿意,也可以扇她耳光,训斥她“为什么不听我的话”。迪子心想,如果想要得到我,也可以做出类似的举动蛮横一下。阿久津明明要得到她,却装出一副绅士的模样,这样反而令迪子更生气。

马路右侧有一块花丛,花丛的前面可以看到诱虫灯。在那青色的光亮中,樱花悠然地开放着。

走到花丛中间时,迪子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。

“你打算怎么样?你讲清楚好不好!”迪子诘问道,眼神里带着忧伤。

她希望他说“住下”,然后再把她带回旅馆。即便是信口胡说或是哄骗她都可以,现在只要他说这么一句,迪子就会往回走。倘若那样,就能如她所愿整夜接受阿久津的爱抚。

“无论如何非要去山科吗?”阿久津窥探似的望着迪子,那是一张刚刚从旅途归来的稍显疲惫的男人的面庞。

“不是,”迪子注视着道路前方的诱虫灯,“我只是想今晚能一起住在旅馆里。”

“我知道了,是我不好。”

“那么,住一夜了?”

“住一夜!”阿久津犹豫了一下答道。

于是他们就沿着刚才走来的道路往回走,迪子心里沾沾自喜。山科虽然去不成了,但是住什么旅馆原本就不是多么大的事情。迪子希求的是和阿久津一起过上一夜,抢在他妻子前面享用刚从旅途归来的男人。出差回来却不回家,让男人背叛妻子,这也是迪子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对阿久津妻子的反抗。

“一开始这么讲就好了……”迪子因他的顺从而感动窃喜,同时又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可怜。

阿久津外表强悍,骨子里却非常懦弱。现在是因为迪子的坚持,他才推翻了自己的意见。有时候他胆小怕事、奉命唯谨,迪子坚持硬要住一晚,也是因为深知他是这样的脾性。而且,如果就这样半途回家,到了家里以后,他恐怕又要唯妻子是从了。

两人在旅馆里安顿下来,已经过了九点。因为在车站的咖啡馆里拖延了一会儿,又发生了小小的争执,所以耽搁了时间。

旅馆的房间,迪子已经十分熟悉。进房门处有个半张榻榻米大的脱鞋处,再进去是个九平方米的房间,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,右侧摆着冰箱和电视机,里间是卧室,卧室里放着一盏落地灯,卧室左侧是浴室和卫生间。刚开始来这家旅馆时,他们也住过西式房间,最近一段时间,他们一直挑和式房间住。这是阿久津的嗜好,迪子也觉得住和式房间能让人静下心来。

“你赶紧去洗个澡吧。”等女服务员离去,迪子说道。

“好。”阿久津脱下西服,解开领带。

迪子起身去试水温。服务员说洗澡水已经放好了,但其实水还只刚刚没过浴缸底部。

“累了吧?”迪子从浴室返回来,见阿久津脱下的衣服胡乱地扔在榻榻米上。衣橱嵌在冰箱边的墙壁里,迪子捡起阿久津的西服,刚把西服挂在壁橱的衣架上,突然被阿久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。

“啊……”迪子缩起脖子轻声***,同时将他的双手从腋下拉到胸前。阿久津的嘴唇从她背后凑上来,迪子挣扎着,却并非真心拒绝。嘴唇不能顺势吻合,男人片刻就会变得焦灼。她陶醉在***之前的那种感觉里。两张嘴唇错过几次后终于贴合时,阿久津松开背后伸来的手转到前面,于是两人终于从正面抱在一起。

阿久津出差前一天的夜里,两人就在这家旅馆里做过爱。中间隔了三天,今天是第四天。平时两人每周***一次,最长也不超过十天,所以四天并不算很长的间隔,但迪子却觉得他们已经分别了很久。

虽说平常他们隔一个星期或十天才***,但那是指相互爱抚对方的身体而言。其他日子则每天都可以见面,而且还不仅仅是见面,有时工作时间有一半以上他们是在一起的。即使身体不媾和,但他们能相互交谈,心灵相通。相比之下,这三天是完完全全的空白,从早到晚他们都不能见面,也不能打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。对迪子来说,自从和阿久津陷入爱河以后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情况。

迪子像要弥补这三天空白似的,尽情地吮吸着阿久津的嘴唇,和刚从旅途归来的男子相互爱抚,这是独占还没有沾上妻子手垢的新鲜身体。阿久津紧紧地吮着迪子的嘴唇,又将迪子抱起来。她的花纹连衣裙向上翻起,长衬裙映在身后的镜子里。

“不……”迪子被他吮吸着嗫嚅道,但只是嘴唇在嚅动,没有发出声音来。阿久津依然疯狂地吻她,抱起她那娇小的躯体走进隔扇后的里间。卧室中间铺着被褥,淡红色的灯光映出白色花纹的被单和两只枕头。两人缠在一起倒在被褥上。

“洗澡水还开着呢!”迪子说,但阿久津毫不理会地解开了迪子胸前的衣扣。

“我得去关上!”

“随它去吧……”

阿久津将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迪子压倒,急不可待地拉开她背后的拉链。阿久津如此心急火燎地要她是很少见的,明知她总会给他的,却如此迫不及待,好像错过机会她就会逃走似的。或许三天的空白,也让阿久津急不可待了。

迪子想起浴池里还在放着洗澡水,已经是几分钟以后的事了。

水和浴池都在幽远的沉静中消逝,迪子在无穷无尽的波浪中漂浮。

时间漫长无际却又短暂易逝,似徜徉在体内的余韵,茫昧而虚无。迪子从深渊里缓缓地醒来,一时间缥缈的感觉徐徐消失,手和脚的一个个指头,都渐渐恢复了知觉。

清醒过来时,迪子才发现自己***着身体。她记得一开始阿久津在脱她的衬裙前,她还稍稍地作过挣扎,但后来好像她自己也脱起衣服来。尽管两人在形式上有渴求和被渴求之分,但那只是在开始的时候,以后便是两个人一起向前突进了。

迪子在羞愧中慢慢地抬起头,眼前是一个瘦瘠的胸膛,再上面是一张微微钻出几根胡须的下颚,没错,是阿久津的脸。也许是睡着了,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。

欢爱以后,阿久津总要搂着迪子入睡。迪子后来才发现她也睡着了。虽然只有几分钟,但脑海中还是有一段虚无缥缈的空白时间。半年以前,迪子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。有的人不管是午休还是在颠簸的汽车里,都能安然入睡,但迪子怎么都做不到。何况,***以后和男人一起睡觉这种没情调的事,她不可能做出来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她竟可以很自然地入睡了。近来她有时即便不是十分疲惫,却也能和阿久津一起入睡。

也许在不知不觉中,一点一点受到阿久津的感染而习惯了。

迪子发现自己还***着身子,便拉过被单掩上肩,这才想起浴缸里还放着水。

只听见水从浴缸漫出而发出的潺潺声。迪子挪开搭在自己左肩上的阿久津的手,从他的臂膀里爬起来。大概这个动作惊动了阿久津,他翻了个身。迪子赶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,然后捡起扔在地上的内衣,走进浴室。

水不知何时从浴缸里溢出来,已经在瓷砖地上积了几厘米深。

迪子拿着内衣踮着脚尖走近浴缸,关掉水龙头。浴室里水汽氤氲,连开在高处的窗户都模糊不清了。

等水流停息、水温恰好时,迪子便将内衣放进更衣筐,身体浸泡在浴缸里。

满满一缸水随着迪子身体的下沉而溢出,又发出一阵哗哗的流水声。迪子深深地浸在水里,只露出一个脑袋,手脚尽情地舒展着。水中的四肢,因折射而显得很短。

迪子的身体,虽然外表显得清癯但并不瘦削,光着身子便显出她的丰盈。父母和姐妹等迪子家里的人,都是这样的细挑身材。阿久津喜欢苗条而娇小的女人,在这一点上,迪子正合他的胃口。

第一次委身于他时,阿久津很珍惜地紧紧抱着她那纤细的身体,不停地喃喃道“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”。迪子挣扎着,不久便觉得即使给他也无所谓了。当她放松下来的时候,阿久津突然问她:“你……是第一次吗?”

迪子闭着眼睛没有回答。她反而想诘问他:如果是第一次就放开我,否则就要占有我吗?如果不在乎我是不是第一次,只是想要享用我,那么只管默默地享用不就完了吗?

阿久津大概意识到迪子不高兴了,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愣了片刻,说了句:“不要紧吧?”

一想起当时的情景,迪子就觉得可笑。

在他们初次交欢前一个月的一天夜里,迪子接受阿久津的邀请去

吃饭时,向他坦言了和秋野的恋情。虽然她没有说曾有过肉体关系,但听了迪子的诉说,阿久津应该能察觉到曾有过那样的事。迪子告诉他,自己曾和秋野一起去过东京,那么他们有过肉体关系这点是极容易推测到的。然而,阿久津却偏偏刨根究底地追问那些事。

如此想来,供出情史的一个月后便委身于他,与其说是喜欢阿久津,不如说是迪子有了一种坦然的感觉: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。即使内心里谈不上什么坦然的感觉,那么至少她也有一种自私的想法,要用阿久津来填补被秋野抛弃的缺憾。

“占用”,这是男人的说法,女人有时未必会这么想,即使一时做出反抗,但在默许的一瞬间反而是希望被男人占用的。至少迪子在和阿久津幽会时是这样的,不知道阿久津是否真正理解她的痴心。

自第一次后,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光。

迪子慢慢地就和阿久津融合了。也许是年龄的关系,和秋野相比,阿久津更能让迪子感到满足。

原本是想让阿久津替她排解暂时的寂寞,却无意中变得真心起来,随遇而安变成了刻意追求。

“真奇怪。”迪子躺在浴池里看着自己的肌肤,再一次喃喃自语。

几分钟后,迪子回过神儿来,从浴缸里站起身。

与浴室相连的墙上嵌着能映出上半身的大镜子,镜子前放着化妆水和梳子。迪子对着镜子戴上胸罩,穿上衬裙。

更衣筐里有浆过的睡衣,但迪子从来没有穿过,如果是质地好一点的浴衣她尚可接受,但这种只是为了睡觉而穿的普通睡衣,在迪子眼里就太没有情趣了。况且迪子体态娇小,白色的衬裙更适合她的身材。

阿久津也喜欢她这样的打扮。

迪子穿好衬裙,对着镜子梳理蓬松的头发,用毛巾擦去额头微渗的汗珠。镜子里那张刚出浴的脸庞红润润的,虽然二十四岁了,但她那张脸还是不用化妆就显得很年轻。

尽管如此,若要按五官一个一个地来审视,迪子的脸上并没有特别漂亮之处:鼻子滚圆,鼻尖隆起,下唇比上唇稍稍突出,双眼皮三角眼,笑起来眼睛细长显得色迷迷的。这些都是阿久津指出过的缺点,迪子也觉得他说得没错。怎么看,也不是一张美人所有的那种端庄的脸。

“这样的脸有什么好?去找一个漂亮的吧。”

受到他毫无顾忌的评论,迪子愤愤地抱怨道。但阿久津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。

“不,我喜欢你不是美人。”

“怪人!”

“你的脸虽然不漂亮,但讨男人喜欢。一句话,是一张容易接近的脸。”

“所以你才趁机来了吧?”

“是。”

“厚脸皮!”

“五官一个个看,没有特别美的地方,但整体看就很美了,有种亲切感,用狗打比方,就像狐狸狗。”

“说我像狐狸狗太过分了!”

“听说这种类型的脸不会老,而且很耐看。”

“别说了!”

“我是在恭维你。”阿久津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,一把搂住迪子。

阿久津明白无疑地说她不漂亮时,迪子微微感到一阵莫名的哀伤,但又说她讨男人喜欢,她又轻飘飘的。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美人,所以只要听到能讨男人的欢心,她就心满意足了。听到“笑起来色迷迷”的时候,她还很惊讶。据阿久津说,迪子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变得细长,眼眸内侧就像扭曲的钩针一样凹陷。

迪子一边对他连这些乏味之处都看得如此细致而吃惊,一边重新审视自己的脸,觉得的确如阿久津所说。这是男人们认为好色的眼睛吗?她像审视别人一样端详自己,但仍然觉得费解。

还有阿久津所说的“甜”,她也不能领悟其含意。

无论脸庞还是身体,迪子都是娇小玲珑的,但没有干瘪之感。明明娇小瘦弱,身上却有着圆润的感觉。阿久津说那是因为骨骼小的缘故,骨骼小,加上丰满适度,整个体态就有一种“甜”的感觉。

甜,是一种味觉,却用来形容体态,这很可笑。

然而,带着那样的感觉看着出浴后红润的躯体,迪子仿佛能理解他的话了。从衬裙的肩带间微露出的胸脯,和将头发盘结在脑后而现出的耳朵,都散发着甜甜的韵味。暂且不说这是不是阿久津所说的“甜”,但镜子中映现的身体和脸庞都很舒缓柔腻,进旅馆之前那种燥热的感觉已经消失了。

若说这是刚洗完澡的缘故,不如说也许是因为得到了阿久津滋润的缘故。出浴后的裸体,在家里的镜子中她也看见过,但没有这样柔腻,虽同样满面红润,但绝没有像现在这样带有一种悠然自得、心满意足的情态,虽也心情舒畅、愉悦,却没有全身融化般的感觉。

迪子只在这张柔和的脸上拍了些化妆水,便离开了镜台。她只穿着长衬裙走出浴室,回到房间,阿久津已经坐在桌前。他穿着旅馆里的睡衣,抽着烟。

“怎么起来了?”迪子在阿久津的对面坐下,又用毛巾轻轻擦着脖颈,“真热,喝点啤酒吧?”

迪子从斜后方的冰箱里取出啤酒,拔掉瓶盖,往两只杯子里斟满酒,将一只杯子递到阿久津面前。

“好舒服。第一杯,喝在嘴里的确觉得很爽。”迪子一口气喝了半杯。

阿久津却连酒杯都不碰,只顾着抽烟。

“你不想喝?”

阿久津端起酒杯,只啜了一口便放回到桌子上。

“洗个澡怎么样?我去重新放洗澡水。”

“行了,不用了……”

“怎么了?你在想什么?”

迪子拿起啤酒瓶往杯子里添酒。

“我在想要不要回去。”

“回去?你要回家……”

阿久津端着酒杯点点头。

“刚才你明明白白地说要住一晚的。一开始你就想要骗我吧?”

“没有那回事,刚才我确实想住下的。”

“那为什么要回家?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?”

“也不是改变主意,即使现在,还是想要跟你住一晚。”

“那为什么不住?”

“这……”

阿久津欲言又止,喝了一口啤酒。

“果然是害怕吧?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“跟我做完就回家,这是懦弱。不像一个男人!”

云雨过后,男人也许就会清醒,剩下的夜晚只是两个人一起睡觉,在一起与否已经不再重要。但是,这不是太自私了吗?来旅馆好像就只是为了求欢。

“马上又能见面的,星期六见面吧。”

“我不,我非要今天夜里!”

“你这人真胡搅蛮缠。”

“胡搅蛮缠的是你!疑神疑鬼的,没有自尊心,还随心所欲,你这样的人还是回你夫人那里去吧!”

“可以回家?”

“请吧!马上回去!回家可以让夫人放心!”

“迪子……”

“迪子?不要叫得这么随便好吗?”

迪子将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干,苦味扩散开来,渗入干渴的嗓子里。迪子满腹委屈,她觉得阿久津太自私了。从两人最初交往的时候,阿久津就一直瞒着妻子和单位里的同事。幽会时挑选不引人注意的咖啡馆,然后从那里坐车径直去旅馆,交欢一结束,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到有妻子的家里。这样的自私,不只是有妇之夫才有,就连之前的恋人秋野,也是一样任性,嘴上说着爱迪子,绝不会离开她,最后却甩下她去了东京。男人不管嘴上怎么说喜欢,但早晚会有清醒的时候。那些话,只是些虚与委蛇、信口开河的话而已。

从这方面来看,迪子就从不欺骗自己。对她来说,喜欢的,即使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;讨厌的,无论怎样花言巧语也总是感到厌恶。喜欢的常常只是一个,好恶泾渭分明。当然,刚开始获得阿久津的爱时,她还无法抹去对秋野的思念。她一边依偎在阿久津的怀里,一边会冷不防地想起秋野,但是,那种现象只短暂地出现过,现在她只爱着阿久津。即使秋野找上门来提出要和她见面,她也不想见他。现在她一心一意恋着的,只有阿久津一个人。

女人一旦有了喜欢的男人,便会痴心地迷上这个男人;男人有了喜欢的女人,还会和其他女人***。迪子觉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。男人和女人,由于生理上的构造不同,所以想法也大相径庭。若从这个角度来看,她仿佛多少有些理解男人的心思。然而,理解也只出现在心情舒畅的时候,关键时刻就不能冷静地对待了。不能冷静是因为爱之深切,对迪子来说,眼下冷静是难以做到的。

阿久津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啤酒,然后给迪子的杯子也倒满。在对方愤怒时一言不发,保持沉默,好像是在等着对方的愤怒和指责。不一会儿就能把对方弄得疲惫,这种沉默也许就是阿久津的狡黠之处。

“你想回家,就回家吧!”迪子用稍稍冷漠的口吻说,“你能静下心来搞研究,也是托了夫人的福吧?”

“你在说什么?”

“你听不懂吗?”

迪子那张讨男人喜欢的脸变形了。虽然眼泪还没有流出来,但现在只要有一个理由,她立即就会泪如雨下。迪子硬撑着,已快到极限。

“今天晚上回家,怎么说也不是为了妻子。”

“不是为了妻子,那为了什么?”

“为了我们。”

“别说得这么好听!”

“你听我解释,今天我如果不回家,家里人就会知道我住在外面。守屋是我的好朋友,他老婆和我妻子关系也很密切,她马上就会知道的。”

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那小子最近察觉出我们两人的关系有些神秘,尽管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,但他怀疑我们彼此有好感。”

“你夫人不会也知道我们的事情吧?”

“那还不至于。女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,我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,但她能感觉到我另有喜欢的女人。从我冷淡的态度里,她想象得到我外面有女人,如果这样的话,她会猜到是你。”

“为什么是我?”

“最近我没有提起过你,但以前我常常提起你,说你是个好姑娘,总帮我的忙,她还记得那些事。”

“那么,你今天晚上回家,为什么说是为了我们?”

“这……”阿久津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,“今天夜里如果不回家,她就会彻底怀疑我们两人的关系,而且会认定准是那么回事。这样的话,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。”

“那种事,和我没有关系!”

“在家里发生的事,当然只是我的问题,都是因我而起,所以我也只好认了。但万一弄不好,事情传到单位里就麻烦了。”

“那会怎么样?”

“如果那女人到所长那里去揭发我们的事,我们俩在单位里就待不下去了,也许不得不走掉一个。”

“那种事难道……”

“不!如果是那样倒好办了,她的娘家在东京,她一直想回东京。”

“太任性了!”

“是,是太任性了。”

“我是说你!”

“说我?”

“随便找个借口,就想要回家。”

“我不是找借口。为了我们能一直好下去,我想我还是先回家得好。”

“我们,还不如分手呢!”

“反正,我今天要回家,你要理解我的处境。”

阿久津双手捧着杯子,垂下了头。迪子从隔扇的缝隙里望着卧室,在微弱的光亮中可以看到被褥的一角。一个小时之前,他们还在那里尽兴***,那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做完爱后阿久津就要回家,他的妻子、输血中心的事,当时他们全都忘得一干二净。那时存在的只是两人世界里焦灼的爱。

回想起来,那种爱是短暂的。为了这短暂的爱而产生了错觉,她似乎把现实都忘记了。

“我先送你回家吧。”阿久津将迪子的沉默当作一种默认。他迅速地脱下睡衣,穿上裤子。

看到阿久津迫不及待地做着准备,迪子只好站起身。再争辩下去,只会增添她的屈辱感。

你去任性吧!

迪子一句话也没有说,走进更衣室,穿好衣服,补了一下妆。出来时,她那原本柔和的脸庞绷得紧紧的,已经变得苍白。

“能走了吗?”更衣室的门一打开,阿久津便问道。他穿好了西服,系好了领带,右手提着旅行包。

“……”

“对不起。”阿久津轻轻地低头表示歉意。

悲哀瞬间涌上迪子心头。为什么会悲哀?是为已经在旅馆里住下却还不得不回家的男人感到悲哀,还是为爱着这种男人的自己而悲哀?

“你生气了吗?”

“没……”迪子在阿久津的肩头勉强堆出笑脸摇了摇头。

“我爱你,唯独这一点,请你相信我。”阿久津用手理了理迪子的头发,“你要理解我!”

“我求你一件事……”阿久津愕然回头,不知是什么事。

“今天不要和夫人亲热。”

“你怎么会……”

“你要答应我!”

“就算想亲热也没法亲热。”阿久津微微一笑,拥着迪子的后背向房门走去。

两人在南禅寺大门外坐上了出租车。

“我送你吧。”

“我没事的,你先回家。”

阿久津住在上贺茂,迪子的家在靠近大德寺的船冈山。从南禅寺回家,按远近顺序来说还是迪子的家离得更远。

“船冈山。”阿久津向司机报了迪子家的地址,“我先送你回去。”

“别瞎闹了,我还有地方要去。”

“你不回家?”

“回不回家,和你没有关系。还是你先回家,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。”

“你……”阿久津用手摸着迪子的大腿,“别讲气话,不是因为有人等着所以我才回去的,只不过因为今天碰到守屋……”

“知道了。”迪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。

阿久津本来还要再往下说,却被打断了,于是索性沉默起来。再稍稍多说几句,两人之间马上就会产生误解。离开旅馆时他们好像是和解了,但那仅仅是表面上的。

汽车在下鸭神社向左拐,驶向北大路的十字路口。再往前开去,就是阿久津的家。

“司机,请笔直开下去。”

“说好先送你的。”

“不用了。让我在这里下车吧。”

“你要去哪里?”

“我的事,你不用担心。司机,请在前面路口停下。”

“喂……”阿久津慌忙抓住迪子的手臂,对司机说道,“别听她的,你把车开到船冈山。”

“到底听谁的?你们……”司机不快地问。

“去船冈山!”

“不再改变了?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司机不耐烦地轻轻咂了一下嘴,又加快了速度。

尽管争执的两人是极认真的,但旁人只觉得他们是在撒娇怄气。

汽车沿北大路向西行驶。一过十一点钟,紫野一带便静悄悄的。路两旁的商店也大都关了,只有卖酒的商店还亮着灯。

“明天再好好跟你解释。”信号灯变成绿色时,阿久津好像改变了主意。

他继续说道:“明天中午在‘里韦拉’见面吧?”

里韦拉是一家餐馆,与输血中心只隔一条马路。虽说那里离输血中心较近,但也有四五百米远,而且路上还有其他咖啡馆,所以输血中心的职员们很少会到那家餐馆去。

“好吗?”阿久津又问道。迪子望着车窗外,缄口无言。出租车在深夜的街道上开得飞快。司机也许想以此来发泄对白天道路拥堵的不满。

“前面向左拐。”驶过大德寺时,阿久津说道。他送迪子回家好几次了,所以记得迪子家在什么地方。在大德寺前向左拐,第二条小路上的药店就是迪子的家。

四周密密匝匝地挤着红色格子门窗的房屋,有着京都特有的风情。迪子家也是这种风格的幽深的阁楼,家人把除了药品之外的东西都放进屋里后,就显得很逼仄。

“在这里停车吧。”到家门前时,迪子说道。

出租车往前开过了二十几米才停下。

“明天,记住了吗?”阿久津在车里对下了车的迪子说道。

迪子默默地疾步走去,她可以感觉到背后阿久津的目光。片刻后,身后响起汽车的排气声,她知道阿久津已经离去。

十一点已过,路两侧的商店都已经关门。走到家门前,迪子才转过身看远去的出租车。那辆车已驶出很远,不一会儿便向右一拐消失了。

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后,迪子站在路中间,仰脸望着自己的家。她看到写着保健品名称的大广告牌前那间阁楼的窗户亮着灯。

怎么办?

出门时跟母亲说好住在宇治的朋友家,所以今天可以不回家,在阿久津面前她也坚持说不回家。虽然阿久津为此有点担心,但说实话,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里,当时只是想让阿久津担心才那么说的。

即使不到宇治的朋友家去,无论是清水还是山科,如果只是过夜的话,是可以去朋友家的,但到了这个时候再去敲朋友家的门,还是会很麻烦。无论去哪里过夜,这件事如果不让阿久津知道,不让他牵肠挂肚,就毫无意义。阿久津硬把她送回家,看来是有效的。

“这人太自私了!”迪子轻声愤然道,敲响了卷帘门边上的小门。

父母看来已经睡下,出来开门的是妹妹亮子。“你不是去宇治的朋友家了吗?”

“取消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事情没有最后敲定,常常会改变的。”

“呃?”亮子诧然,走在前面上了楼梯。两人的房间在二楼靠窗的一侧。

“你难得有这样的事。”亮子转头打量跟随在她身后的迪子,“眼睁睁地放跑了好不容易能住下的机会回家来……”

“你关心得太多了。”

亮子耸了耸肩膀。她刚二十岁,比迪子小四岁,在私立D大学社会系读三年级,眼下正集中精力写论文《日本婚姻制度的变迁》。她虽是妹妹,个子却比迪子高,好像还有不少男朋友,虽说那些男人大多是她大学里的同学,但她曾沾沾自喜地说中年男子也请她吃过饭。迪子总觉得她这样很危险,但她反唇相讥,说“危险的是姐姐”。

阿久津的事,迪子只对亮子一个人说过,所以今天,她无法在亮子面前逞强。

“见到他了吧?”亮子钻进被窝里,问道。

大概她刚才正躺着看书,穿着便服,枕边摊着女性周刊杂志。

“当然见着了。”

迪子拉开拉链脱下连衣裙。亮子用戏谑的目光注视着她,等迪子脱了裙子只剩长衬裙,她便急不可待地凑上前来。

“那么,不太顺利?”

“你管得太宽了!”

迪子坐在镜台前卸妆。她的服饰、妆容都是几小时前在这个房间里弄好了才出门的。当时她装束漂亮,脑子里尽想着享受阿久津的柔情蜜意,结果却生了一肚子气。

迪子对着镜子叹了口气。

“吵架了吧?”亮子在她身后问道,“他回家了?”

“……”

“姐姐爱得太认真了,这不行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迪子回过头来。

“别这样,不那么认真就不会感到失望了。”

“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。我的恋爱不是像你们那样逢场作戏。”

平时她会和妹妹一起谈论恋爱经验,但此刻,她却很讨厌这样的话题。

“可是,对那种有妻室的男人,一认真,恋爱就不会很顺利。”

“阿亮,我先告诉你,所谓的恋爱,并不是进展顺利就交往下去,不顺利就停止。不管顺利与否,总得发展。”

“这就是太认真了。”亮子露出一副无可挽救的表情望着迪子,“姐姐和秋野的恋爱,也是因为太认真了,所以他才会逃走。无论什么样的恋情,只要心里感到快乐就行了。”

“我不会做那种事,也不想做。”

迪子站起身脱下长衬裙,穿上睡衣。

“去下边把威士忌和杯子拿来。”

“这么晚了,你要喝酒?”

“嗯。”

“说不定会被爸爸骂的。”

“别废话,快去拿来。”

不喝酒,她怎么都静不下心来,喝些酒,就能带着醉意入睡。

亮子走下楼梯。威士忌在饭厅的餐具架上。父亲爱喝清酒,很少喝威士忌。她们很走运,架上的威士忌几乎没有动过。

亮子返回房间时,迪子把双肘支在桌子上,怔怔地望着墙壁。

“姐姐,你瞧!”亮子把威士忌和冰块放在桌上。

“你也喝点吧?”

“又要我做伴,我会学坏的!”亮子嘴上不情不愿的,但仍很乐意地往杯子里放冰块、倒酒、兑水,然后举起杯子,“为了姐姐的失恋,干杯!”

“哪来的失恋!”

“今夜你这张脸,怎么看也不是得意的模样。”

很遗憾,不幸被亮子一语道破。迪子忍住呜咽,喝下一大口酒。

迪子第一次喝威士忌是在大学,和朋友闹着玩时喝的,自从认识秋野后便常喝了。从那以后,只要去酒吧她就喝威士忌,不过一般也就喝两三杯兑水的威士忌。

说实话,现在她品尝不出威士忌的味道。为什么会喝这么辣的酒?她也说不清楚。但是,她在心情烦乱时只喝威士忌,只要喝得烂醉如泥,第二天心情便又会变得轻松。

以前喝得最多的一次,是秋野弃她而去的时候。那天夜里她一直喝到凌晨三点,最后醉倒在朋友的房间里。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,但前一天夜里无论如何想要寻死觅活的心情荡然无存。今晚,她的心情还没坏到那种程度,但一***,她还是会想起阿久津,会在脑海里想象阿久津和妻子亲亲热热的样子。

阿久津有妻子这回事,怎么说也不是现在才听到的,自认识阿久津的时候起迪子就知道了。事到如今,再对他妻子存在之事说三道四,实在没道理。

今晚她之所以感到心神不宁,是因为阿久津违背了和她的约定,突然要回去守着妻子。阿久津说,为了保持两人的关系,这是没办法的事,但是,这话听起来毕竟像是托词。

“别一个人闷闷不乐了,今晚的事说给我听听吧,心里好舒畅些。”亮子端着杯子,瞄了一眼迪子,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。

“也没有什么好说的。只是心情有些不好,所以就回家了。”也许是喝了威士忌的缘故,迪子慢慢平静下来。

“人家好心问你,你这人真怪!”亮子猛然躺下,但随即又像突然想起似的,“对中年男人,一定要适可而止,不能做得太过分!”

“适可而止?”

“姐姐这么迷人的女人,没有必要追在那种男人的屁股后面。”

“我没有追。”

“那就好了。总之,要让对方追你,让他心急火燎地紧紧缠着你不放才对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再说,那样的话还会有乐趣。”

虽然觉得亮子的话有些任性,但其实她说的也不无道理。迪子并非不知道那种乐趣,她和阿久津开始时就是那样的。至少,在发生肉体关系后的半年里,是阿久津追着她,现在却不知不觉地变成迪子追他了。两人的关系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逆转了。

“姐姐追得太紧,男人就会觉得心安理得了。”

“他没有什么心安理得的表现。”

“再多找几个男朋友,要让他知道,世上的男人不止他一个,这是拽住男人的关键。”

“这种事,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
“有人来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告诉他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不行!要说给他听听,让他痛苦痛苦。呵呵,下次让我见见他……”

“你?见了他准备怎么办?”

“稍稍整治他一下。”

“你别瞎起哄!”

“姐,你心疼了?”

亮子抱着手臂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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